“竹影扫阶尘不动，月轮穿沼水无痕”，第一次在城郊菜园遇见陈姨时，这句诗突然漫进脑海。不是因为她的菜园有多雅致，反是那架爬满篱笆的扁豆花、沾着泥土的竹筐，还有她手里慢悠悠挥动的锄头，都透着一种不慌不忙的劲儿，像极了诗句里那份任外界流转、内心自定的安稳。

陈姨的菜园在绕城公路旁，一块不大的地被她分成了好几畦，东边种着青菜萝卜，西边栽着番茄辣椒，地头还搭了个简易的竹棚，放着水壶和农具。我是偶然发现这里的，那天开车绕路避开早高峰，看见她蹲在菜畦里拔草，阳光把她的影子投在泥土上，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慢了下来。停下车跟她搭话，她直起身擦了擦汗，笑着递来一颗刚摘的小番茄：“尝尝，没打药，比超市买的甜。”

后来我常绕路去她的菜园，有时带瓶自己做的果酱，有时就坐在竹棚下听她说话。陈姨以前在城里的服装厂上班，四十岁那年，厂子效益不好，她主动辞了职。儿子劝她在家养老，她却偏要找块地种菜 —— 不是为了卖钱，就是觉得 “手里握着泥土，心里踏实”。有次我问她，不觉得辛苦吗？

她指着菜畦里的青菜说：“你看这菜，春天撒种，夏天浇水，秋天就能收，一步都急不得。以前在厂里，总想着多赶点活、多拿点奖金，夜里加班到眼酸，心里还总慌，怕做得不好被辞退，怕挣的钱不够给儿子买房。后来才明白，企图多了，心就乱了，看着别人住大房子、开好车，再看看自己，总觉得日子没过好，连带着觉得人间都没意思。”

去年秋天，有个做有机蔬菜的老板找到陈姨，想租下她的菜园，再让她牵头，把周边农户的地都整合起来，搞规模化种植，承诺给她很高的分成。儿子听了很心动，劝她答应，说 “这是难得的机会，能多挣不少钱”。陈姨却犹豫了，她蹲在菜畦里想了好几天，最后还是拒绝了。

我问她为什么，她摸着刚成熟的南瓜说：“我要那么多钱干嘛？现在这样，每天种种菜，偶尔给邻居送点新鲜蔬菜，晚上回家跟老伴儿煮碗青菜汤，就很满足了。要是真搞规模化种植，要管工人、要算成本，还要应付各种检查，到时候哪还有心思蹲在菜畦里看青菜发芽？企图多了，快乐就少了，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觉得，这日子怎么这么累，人间怎么这么不值得。”

前几天再去菜园，陈姨正在摘辣椒，红的绿的辣椒串在竹杆上，像一串串小灯笼。她看见我，笑着说：“刚摘的辣椒，给你装一袋，回去炒鸡蛋香得很。” 我接过辣椒，指尖触到带着潮气的果皮，心里忽然暖暖的。竹棚下的水壶冒着热气，远处的绕城公路上偶尔有车驶过，却一点也不打扰这里的安静。

离开时，陈姨还在菜畦里忙碌，夕阳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。我发动车子，看着后视镜里的菜园慢慢变小，忽然想起她的话 —— 其实人间本没有那么多 “不值得”，不过是我们想要的太多，企图填满心里的空缺，却忘了，安安静静地守着自己的小日子，看着青菜长大、番茄变红，就已经是很珍贵的幸福了。

#情感美文#