继父陈叔的五十大寿,是在我舅舅家办的。
舅舅家住着市区的大平层,三百多平,装修得金碧辉煌,我每次来都觉得晃眼睛。
而陈叔,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仓库管理员,我妈嫁给他的时候,亲戚们都说她脑子进了水。
一个离了婚还带着我这个拖油瓶的女人,放着条件那么好的舅舅介绍的对象不要,偏要跟一个没钱没势的老实人。
所以,每年这种家庭聚会,主角从来不是过生日的陈叔,而是舅舅一家的炫富大会。
我到的时候,他们已经聊得热火朝天了。
舅舅靠在真皮沙发上,唾沫横飞地讲着他新拿下的项目,能赚多少个零。
舅妈则摆弄着她新做的镶钻美甲,抱怨最近看的别墅都太小,才五百平,配不上她新买的爱马仕。
我的表弟李伟,正低头玩着最新款的手机,手腕上那块绿水鬼在水晶灯下闪着刺眼的光。
我妈和陈叔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里,像两个误入的观众,与这屋里的奢华格格不入。
陈叔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休闲装,背挺得很直,脸上挂着老实的笑容,只是偶尔端起茶杯的动作,显得有些局促。
我妈则不停地用胳膊肘碰他,眼神示意他多笑笑,多说说话,别让人觉得太木讷。
我深吸一口气,走了过去。「妈,陈叔,舅舅,舅妈。」
舅妈眼皮都没抬,只是从鼻子里「嗯」了一声。
舅舅倒是停下了他的高谈阔论,上下打量了我一眼,「哟,小月来了。你看看你,还是这么瘦,在学校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啊?」
他嘴上说着关心的话,眼神里却满是挑剔和嫌弃。
「吃了的,舅舅。」我挤出一个笑,然后把一直背在身后的礼品袋拿了出来。
「陈叔,生日快乐。这是我给您买的礼物。」
瞬间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手上那个平平无奇的纸袋上。
陈叔愣了一下,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,连忙站起来接过去,「哎呀,小月,你还给我买礼物,太客气了。」
「快打开看看是什么啊,姐夫。」表弟李伟头也不抬地说道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嘲弄。
陈叔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子,拿出了里面的盒子。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方形手表盒,塑料的,边角甚至有点毛糙。
他打开盒子,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电子手表。
黑色的表带,方形的表盘,是我跑了好几家店,才找到的最简洁大方的一款。花了八十块,是我兼职家教一周的工资。
「陈叔,我看您平时看时间总得掏手机,不方便。这个能看时间,还能计步,晚上还有夜光。」我有些紧张地解释道。
客厅里一片死寂。
几秒钟后,一声嗤笑打破了沉默。
是李伟。
他终于舍得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,瞟了一眼那块手表,笑得前仰后合,「不是吧,姐,这年头还有人送这种老古董电子表?我小学戴的都比这个高级。」
他晃了晃手腕上的劳力士,「看见没?这叫手表。你那个,顶多算个计时器吧?八十块钱能在拼夕夕包邮吗?」
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,手指紧紧地攥住了衣角。
「李伟,怎么说话呢!」我妈急了,想维护我,但声音却没什么底气。
舅妈凉凉地开了口:「哎呀,小孩子说句实话嘛。小月啊,你也是大学生了,人情世故该懂一点了。送礼物是看心意,但也不能太寒碜了不是?你送这个,让你陈叔叔戴出去,不是让人笑话吗?」
「就是,」舅舅也帮腔,「你陈叔叔好歹也是长辈,五十大寿,你就送个这?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怎么亏待你们母女了呢。」
他们你一言我一语,像一把把刀子,扎在我心上。更让我难过的是,这些话也同时刺向了陈叔。
我看到陈叔的笑容僵在了脸上,他拿着那块手表,手都有些抖。
我妈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,她尴尬地笑着,想把手表拿过来,「小孩子不懂事,买的什么东西……老陈,咱们收起来,心意到了就行。」
「别。」
出乎所有人的意料,陈叔开口了。
他躲开了我妈的手,然后,在所有人鄙夷的注视下,他默默地解下了自己手腕上那块戴了不知多少年、表带已经开裂的旧石英表。
然后,他把那块八十块的电子表,郑重地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。
他按亮了屏幕,看了看时间,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憨厚的笑。
「挺好的,很准。」他抬起手腕,对我晃了晃,「小月,谢谢你,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。」
那一刻,我的眼眶有点发热。
舅舅一家人脸上的嘲讽更深了。
「呵,真是绝配。」李伟小声嘀咕了一句,声音不大,但在安静的客厅里,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接下来的饭局,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批斗大会。
舅舅借着酒劲,开始对陈叔进行「人生指导」。
「老陈啊,不是我说你,你都五十岁了,还在仓库看大门,一个月能有几个钱?男人嘛,总得有点事业心。」
「我公司最近正好缺个保安队长,你要是愿意来,我给你开五千一个月,怎么样?总比你现在强吧?也别让我姐跟着你吃苦。」
这话听起来是提携,实际上是赤裸裸的羞辱。
我妈的头都快埋进碗里了。
陈叔却依旧很平静,只是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我妈碗里,然后对舅舅笑了笑:「谢谢大哥,我这工作干惯了,挺好的,清闲。」
「清闲能当饭吃吗?」舅妈翻了个白眼,「我家李伟,明年就要出国读研了,光学费就一百多万。这才是给下一代投资。你们呢?小月上大学的学费,都凑不齐吧?」
我捏紧了筷子,冷声说:「我的学费是靠奖学金和自己兼职赚的,没花家里一分钱。」
「哟,还挺有骨气。」舅妈阴阳怪气地说,「有骨气有什么用?等你毕业了,还不是一个月几千块工资?到时候连个厕所都买不起。不像我们家李伟,回来就能进他爸公司当总监,起步年薪五十万。」
李伟得意地扬了扬下巴,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走上人生巅峰的样子。
我看着他们一家人丑恶的嘴脸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我真不明白,我妈当初怎么会选择嫁给陈叔。她以前也是个骄傲的人,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屈辱?
而陈叔,他似乎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,只是安安静静地吃饭,时不时给我夹菜,仿佛那些刺耳的话都飘进了另一个世界。
他的手腕上,那块廉价的电子表,在这一屋子的珠光宝气里,显得那么格格不入,又那么倔强。
「对了,姐夫,」李伟突然又开口了,他指着陈叔的手表,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,「你这表还有闹钟功能吧?可得定好了,明天别上班迟到了,迟到要扣钱的吧?」
「哈哈哈哈!」舅舅和舅妈都放肆地大笑起来。
我再也忍不住了,猛地站起身:「我们吃饱了,先回去了。」
「哎,着什么急啊。」舅舅拉长了调子,「蛋糕还没吃呢。老陈,今天你生日,我特意给你订了个八层的大蛋糕……哦不对,那是给李伟订的,他下周生日。给你订的是楼下那个小蛋糕店的,奶油的,你应该喜欢。」
羞辱,无孔不入的羞辱。
就在这时,一阵低沉而独特的引擎轰鸣声从窗外传来,由远及近。
这声音跟小区里平时那些奔驰宝马完全不同,更加厚重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「什么车啊?声音这么大?」李伟好奇地走到窗边往楼下看。
下一秒,他发出一声怪叫:「卧槽!劳斯莱斯!幻影!是顶配的幻影!」
舅舅和舅妈也立刻被吸引了过去,趴在窗户上往下看。
「真的!这车得一千多万吧?停我们家楼下了!是哪位大人物来我们小区了?」舅舅的声音都变了调,充满了激动和谄媚。
一辆通体漆黑的劳斯莱斯幻影,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,静静地停在了楼下单元门口。车身线条流畅而优雅,在路灯下反射着迷人的光泽。
车门打开,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、戴着白手套的男人走了下来。他看起来五十多岁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身姿笔挺,气质沉稳,像极了电影里的老牌英国管家。
他撑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,尽管外面并没有下雨。
然后,他径直走进了单元门。
「他进来了!他是来找谁的?」舅舅激动得脸都红了,「难道是来找我的?是不是我上次递名片的那个王总?」
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,挺直了腰板,一副准备迎接贵客的模样。
几分钟后,门铃响了。
「来了来了!」舅舅一个箭步冲过去,满脸堆笑地拉开了门。
门口站着的,正是那位管家。
「您好,请问您是……」舅舅的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。
管家却看都没看他一眼,锐利的目光扫过整个客厅,最后,精准地定格在了角落里正慢条斯理擦嘴的陈叔身上。
下一秒,管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石化的动作。
他对着陈叔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「先生,车备好了。」他的声音恭敬而沉稳,「日内瓦那边的董事会提前了,我们需要在一小时内赶到私人机场。」
先生?
整个客厅,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。
舅舅脸上的笑容凝固了,舅妈张大了嘴,李伟的手机「啪」地一声掉在了地上。
「你……你是不是认错人了?」舅舅结结巴巴地问,指着陈叔,「他……他是我妹夫,叫陈建国,是个仓库……」
管家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,眼神冰冷得像刀子。
「我没有认错。」他淡淡地说,「我为陈天雄先生服务了二十年,不会认错我的雇主。」
陈天雄?
这个名字像一颗炸雷,在所有人脑中炸响。
「陈天雄……天辰国际的那个陈天雄?!」李伟突然失声尖叫起来,他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,手指颤抖地在上面划着。
他把手机屏幕转向他爸妈,脸白得像纸一样:「爸,妈,你们看……福布斯富豪榜……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个神秘富豪……天辰国际控股集团董事长……陈天雄!」
虽然照片很模糊,是一张多年前的侧脸照,但那轮廓,分明就是陈叔!
舅舅和舅妈凑过去一看,两个人同时腿一软,差点瘫倒在地。
天辰国际!那是个商业帝国的名字,是他们这种小老板需要仰望,甚至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云端存在!
他们刚刚……竟然在给这个商业帝国的掌舵人,介绍一个保安队长的工作?
还嘲笑他戴八十块的手表?
我也惊呆了,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叔。
我只知道他对我很好,对妈妈很好,是个老实本分的好男人。我从没想过,他会有这样一层身份。
而陈叔,此刻终于放下了筷子。
他慢悠悠地站起身,那一瞬间,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。
那种老实巴交的木讷和局促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和威严。他甚至什么都没做,只是一个眼神,就让整个房间的气压都低了下来。
他抬起手腕,看了一眼我送他的那块电子表。
「时间差不多了。」他淡淡地说。
然后,他转向我,眼神重新变得温和,「小月,谢谢你的手表,它会时时刻刻提醒我,什么是真的,什么是假的。」
他又看向我妈,我妈也完全处在震惊之中,嘴巴张着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陈叔伸手,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,「阿兰,回去再跟你解释。我们走吧。」
「妹夫!不!陈董!陈先生!」舅舅终于反应了过来,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,他几乎是扑过来的,「陈董,我们……我们刚才都是开玩笑的!我们有眼不识泰山,您大人有大量,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啊!」
舅妈也连滚带爬地跑过来,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「是啊是啊,我们就是觉得一家人,说话随便了点。您看,我们还给您订了蛋糕呢!」
李伟更是直接,噗通一声就想跪下,被管家冷着脸拦住了。
陈叔看着他们,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:「有些玩笑,不好笑。」
说完,他不再看他们一眼,牵起我妈的手,又对我点了点头,径直朝门口走去。
管家为他拉开门,全程躬着身,直到他走出房间。
我跟在他们身后,经过舅舅一家时,他们看我的眼神,充满了恐惧、悔恨和乞求。
我没有理会,快步跟了上去。
坐进劳斯莱斯幻影的后座,车内的奢华和安静,与刚才舅舅家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我妈还处在云里雾里,她抓着陈叔的胳膊,嘴唇哆嗦着:「老陈……这…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」
陈叔叹了口气,握住她的手,眼神里满是歉意:「阿兰,对不起,瞒了你这么久。」
「我前些年生意上遇到些事,身心俱疲,就想过一段普通人的生活。后来遇到了你,我觉得你很好,不贪图我的钱,只是真心对我。我就想,这样的生活,也挺好。」
「我没想瞒你一辈子,只是……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。」他顿了顿,看向我,「今天,要不是他们太过分,我也不会让老李过来。」
「他们不是欺负我,是欺负你和小月。」
我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,说不清是震惊还是委屈。
我心里也五味杂陈,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。
「陈叔,」我轻声说,「不管您是谁,您都是那个会在下雨天给我送伞,会在我生病时给我熬粥的陈叔。」
陈叔转过头,欣慰地笑了。他举起手腕,那块八十块的电子表在车内柔和的灯光下,显得格外清晰。
「这块表,」他说,「比我保险柜里任何一块百达翡丽都珍贵。」
几天后,我听说舅舅的公司出事了。
最大的合作方突然撤资,银行也开始催缴贷款,资金链一夜断裂,公司濒临破产。
舅舅和舅妈给我妈打了无数个电话,从一开始的哀求,到后来的咒骂,我妈一个都没接。
后来,我们搬进了一座位于山顶的庄园,那里有花园,有泳池,还有一整个团队的佣人。
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唯一不变的,是陈叔手腕上的那块电子表。
有一次,我看到他在书房签署一份价值上百亿的合同时,依旧戴着它。
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,照在那块廉价的表盘上,反射出比任何钻石都更温暖的光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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