戴厚英的夜晚，到底等着谁敲门？上海大学文学院的楼道一般安静，可谁晓得家中陡然血影横飞。一个名声在外的女作家，却在自己温柔的书房里，等来如此惊心一夜。亲缘与信任，门未坏、锁未动，究竟是哪根线缠出了杀心？

1996年8月25号晚上，天气并不算热，戴厚英写稿的桌上还搁着一摊未干的茶水。也许她刚起身去厨房，或者正和侄女戴慧说着点琐事。家里并不宽敞，翻箱倒柜却乱成了兵荒马乱的模样。外头是厚厚的上海夜色，屋里却早已没了平日的文人气息，只剩下墙上和地板上凝固的血痕。戴慧的项链、银手链，还有家里的钱物不翼而飞。可奇怪的是，门和锁毫发无损——让人本能地一阵发毛：熟人，真是熟到骨子里的那种人才能进出如常。

警察进屋那一刻，大概连呼吸都绷着劲。戴厚英身上的刀口，加起来像是把整个生活划碎了。菜刀就躺在地上，那是自家的旧物。附近的邻居都没听见喊叫，也没人看到陌生人。三十多刀，像是仇恨、像是发疯。戴慧也死得凄惨，二十多刀，喉咙、气管都断了——让人想起那些文学里不敢触碰的黑暗。

警局上头急得团团转。一边是轰动全国的命案，一边是上级施压限期破案。熟人作案，这个念头反复回绕。排查名单越来越长，可每个人都一脸茫然。有些时候，大案并不比小案容易——是真实的人情、亲缘、信任与利益缠绕起来，剪不断，理还乱。

直到戴厚英的女儿戴醒赶回家奔丧，那天大家都憋着话，戴醒却忽然提到一个叫“陶锋”的名字，这才像是把那口死水打破了个豁口。陶锋，这小伙子谁都不熟悉，只是戴厚英的学生的孙子，借着爷爷的关系来上海谋生。人情社会嘛，谁不拉人帮忙？戴厚英给他介绍过工作，偶尔也搭了把手，可陶锋总带着点说不清的市井精明——爱吹牛，做事马虎，没钱还喜欢讨债。

有趣的是，事发当天陶锋出现在工友们的视线里，还突然拎了台爱华牌袖珍随身听。旁边的人都打趣：哪儿来的钱？他倒是神色自若。等警察顺着戴醒的线索摸到陶锋的临时落脚点，才发现，这人早就坐火车溜出了上海，像个没事人似的藏身异地宾馆。

专案组跑去安徽界首市，一手抓人一手翻口袋，果不其然，戴厚英的2000元存折还热乎着。陶锋当时脸色铁青，一问就是哑巴，可是真要问急了，话匣子反倒开了——他把作案的经过说得轻描淡写，但无论怎么掩饰，血迹和物证是骗不了人的。

下午三点多，陶锋去戴家是打着“找工作”的幌子。开门的是戴慧，脸上的那点不耐烦，陶锋能看得出来。他本有些犹豫，可看到戴厚英不在家，心里一下子扎实了。或许那一刻，他心里早已不是来求人，而是想着卷点钱。他需要两万块，又没路子。他瞅着戴家的东西，咬咬牙决定下手。

在客厅翻东西时，他忽然听到钥匙响，戴厚英买东西回来。他吓到抓起花露水瓶藏身门后，戴厚英刚进门，还没开口，陶锋就砸了过去。人狠起来没底线。他怕戴厚英醒来，抢了厨房的菜刀继续动手——血流不止，整个房间像个屠宰场。他以为一切结束了，却还是听见卧室的门响——戴慧竟然没死。

真正的生死交锋其实是那几秒：戴慧手里只攥着拖把，脸上满是绝望。陶锋持刀扑上来，戴慧拼死抵抗，可瘦弱的她终究不是对手。血溅墙壁，最后静下来只剩各自倒地。陶锋开始翻箱倒柜，找钱、珠宝，还有那台随身听。想想，有点讽刺——人命关天，换来的不过几件家常用品。

杀完人，他在卫生间脱了血衣，随手扒了一套戴厚英旧衣裳套上，大摇大摆出门。那一刻上海夜色深了，他的脚步也挺快。你说他害怕吗？也许吧。但更多是一种碰运气的侥幸，像过去混日子一样，总以为能熬过这一关。

戴厚英，这名字在文坛传了几十年。“千磨万击还坚劲”，这不是诗句，是她这辈子的真实写照。年轻时不怕人言，晚年也不向权威低头。跟闻捷的恋情算是她的头一劫。那个年代，才子佳人绝非童话，更不是被祝福的路——闻捷受批判，妻子杜芳梅自杀，戴厚英撩开帘子走进他的生活，外人怎么说她都不在意，两人偏偏要逆风而行。

折腾到最后，宿命就像针脚缝在身上。闻捷顶不住压力，书桌下留了一封信，自尽而去。戴厚英在上海小屋里，听着声讨大会的喊声一遍遍传来。你能想象吗？心里塌了，烟一根接一根。满屋都是烟雾和回忆，几天几夜挨不住，只能把痛揉进文字。

人生第二劫又在文学里等着。1980年，她写完《人啊，人！》，本想要点温情，却被全国哄起来骂成“极端”、“别有用心”。报纸一篇又一篇，文坛批她批得热闹，结果戴厚英反倒更出名。人有时候就是这样，越是被嫌弃，反而更难忘。她自称“孤雁”，干脆不搭理圈里人，一个人在文学里游泳。

第三劫，就是这一夜。戴厚英理想里，退休之后要去庵堂念经，清静过活。有些想法，说给亲友听，大家只当她开玩笑，都说：好好的人，怎么会想离世？可她隐约也知，人生总不由人。就在凶案发生前一个月，她梦见自己被斧头砍死，还把梦写进了文章里。你说巧不巧？那天刀下见血，命运像是提前打了个暗号。

现在想来，这世上有些故事，本就没法讲圆。戴厚英的死，是文学界的大案，也是个极其私人、家庭的断裂。命运对她从没手软过，也许她早在心底认了。人情、亲缘、信任，最后变成了最深的伤口。门外总有黑暗，谁也不知下一个敲门的人会是谁。文人的苦难，像影子一样，始终不离身。我们读到最后，不过是打了个冷战——到底什么才叫活得“明白”？还是说，明白本身就是一场劫。